李老師鋼琴音樂教坊

【威嚴冷冽的德國老教授】

有時候跟學生上課時，或多或少我會提到我的德國教授。

我想起他對音樂的一絲不苟

我想起他對學生們的嚴格要求

我想起他對你(妳)天份的強烈認定

我想起他那上課時的看穿你(妳)的銳利雙眼

但我也想起每分每秒上課的時的恐懼........

德國當時有承認在台灣的大學音樂系修的學分，

所以我在德國念研究所時就免去念音樂史、曲式分析....@#%$@&*....

但學校還是有規定在一年內要修過德文中級2的程度，

我就每個禮拜頂著一口破德文硬著頭皮去跟教授上個別課。

沒錯，歐洲排外，所以不可能用英文跟教授溝通，

因為就算他聽得懂他也不會回應你。

但也因為德文不夠好，溝通上容易有些誤會：

例如：

我們每上一次課就要重新約下禮拜上課的時間，

我光是要先聽懂星期幾上課就要先想一下，

再加上聽不懂的時間數字，又怕教授覺得我德文太差，

這種根本聽不懂，又要裝懂非常痛苦，

而且這怎麼能聽錯呢......

結果我就默默地移到教授身邊，

(想說直接看著教授寫在他的記事本上就好了)

(這樣我就最不會搞錯時間了)

幾次之後，教授請其他學生跟我說，我這樣的行為很不禮貌，怎麼可以"直視"教授的筆記本！

p.s 這件事情是輾轉傳來我耳裡，我有點，應該不是說有點，是很難過.....

第一，這事情其實教授可以當下指正我的，不需要請別的學生來轉達我....

(但我後來是聽說，因為教授覺得我德文很差怕我聽不懂他的意思)

第二，弄得我好像是個沒有禮貌的學生一樣...

(但我怎麼可能是個沒禮貌的學生，我只是怕自己聽不懂上課時間日期和幾號琴房)

其實真的很悲傷...............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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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記得入學的第一年，我一度找不到方法讓自己變得更強，

我們沒有所謂的考試，我們只有更恐懼的"學生音樂會"。

每一學期的開始，學校的行事曆上會排出各個教授班的班級音樂會，

OK,一個學期的音樂會約莫7~10場！！！

這意思是等於不到兩個禮拜就一場要上台演奏，

而且是開放式的音樂會，歡迎任何人隨時進場聆聽！

這種"不考試"卻比考試更緊繃的音樂會，讓每個學生備感壓力！

這之中又延伸出一項問題，就是"能上台"是一種榮耀！

p.s通常學習狀況差，或者程度不夠也會被禁止上台演出。

好吧，李老師我在德國念了三年半的研究所，

為什麼有個"半"呢？因為我情緒瀕臨崩潰......

除了被迫休學半年，還差點被抓去看心理醫師..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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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年的某堂課，我終於按耐不住自己內心的疑問與情緒，

我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，崩潰式的問教授說：

『教授我想問您，您覺得一個老師或者是教授，到底可以教學生什麼？！』

(在講這句話時我全身發抖著眼淚還快要噴出去....)

我的德國老教授竟然好興奮，

他回我說：「妳們這個年紀該有自己的想法在，

老教授我只能幫妳判斷音樂與法上的"對錯"，美感好壞要靠妳們自己本身去體會跟描繪了。」

p.s 是吧是吧，多麼有高度的一句話啊！

但我當下聽了根本不懂，我得到的結論就是"靠自己"。

靠自己靠自己？我只能靠自己，還用得著拚了命考進德國第一學府嗎？！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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入學的第一年真的發生太多了事情了....

練琴的人都曉得："怎麼在家我明明就彈得又順又完美，可是一去上課彈給老師聽就是破功！"

因此我總是趕在教授來上課的前半小時就在琴房熱手熱身了！

長長的走廊，我們班的琴房剛好在走廊尾端倒數第二間，

外面下著雪，老教授推開房門，輕拍下大衣上的白雪，脫下他的貝雷帽，

眼神對我示意一下，並且緩緩走向我跟我握手(每次見面都會握手打招呼)，

但想不到的下一步是：

「剛剛是誰在彈琴？」(啊當然是我彈的啊)

「我從走廊的一端再加上琴房的兩道門，都還是能聽到妳彈得有多難聽。」

(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

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

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)

P.s 來了，這就是德國人不帶髒字罵人的高級酸......

還沒結束喔.....

在此先說明一下，我的一個禮拜練琴本子是"12本"，

每本一首，OK什麼叫做一首，一首是表示"完整曲子"，也就是完整樂章！

意思是今天作業是練習曲叫做一首，(1頁)

今天彈三個樂章的奏鳴曲也叫一首，(約6頁)

今天彈協奏曲(一整本)也叫一首！(我不知道幾頁了...80吧..)

我們一堂課1.5小時(台灣是一小時)，

12本那裡聽得完，對啊聽不完，也不見得練得完....

我大概就是從那時候訓練好我的"視譜能力"跟"應變能力"吧。

當我卯足力彈完一首巴哈，我用餘光瞄了一下教授，

他看著窗外的飄雪，拿著熱咖啡對著我說：

「所以妳彈得是誰的作品？」(意思是在說我練得四不像)

「妳的音樂像"沙拉"一樣」(意思是我音樂整陀跟一盤涼拌沙拉一樣亂)

「所以我可以幫得了妳什麼？」(教授我無能為力)

「妳有練琴嗎？」(徒勞無功的練琴等於沒練)

這些高級酸，至今我記憶到現在.....其實我很難過..非常...

老教授的一句：「妳有練琴嗎？」

當下我簡直就是狂憋眼淚！

我為了不輸給其他同學，為了讓教授肯定我的努力與進步，

其實我一天絕對有練6~8小時的琴，

一個禮拜下來少說就是50個小時的練琴量......

是吧，我就是練錯，然後被說沒有練琴吧.....

好吧，像我這麼能撐得硬個性終於在一次上課中大哭.....

而且是嚎啕大哭............把老教授嚇到一直責怪自己的不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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難以適應的第一年真的好累....

背著自己比不上其他同學的壓力+德文還是搞不定，

最後我終究崩潰了......

我被教授已現在情緒上不適合繼續求學先停課在家休息....

(好吧，就是老教授強制要我先暫時休學一學期，

並且規定不能碰琴，不能私下找他上課，好好的在身心方面得到平衡與休息)

班上還是一直在舉辦學生音樂會，

我還是默默地出現....

同學們會來關心過得好不好，並且鼓勵我先好好休息一下，

我當下覺得很丟臉，因為除了預備生之外，我是唯一一個沒有上台演奏的學生了。

在租屋處，我找了條大毛毯把鋼琴整個蓋住，要假裝自己沒看到琴，

我也不碰樂譜不聽古典音樂，

有用嗎？我只能試著騙騙自己，我希望自己快點好起來。

兩個月過去了，

每天我就只想著沒練琴進度更落後了，我更追不上其他人了。

我受不了了，我搭著地鐵到學校，我想跟老教授說我都康復了！

一到琴房外面，我知道教授還在上前個學生的課，

我默默地站在外面等，看著錶，我知道差不多教授快下課了，

結果我又大哭起來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

糟糕，淚水完全止不住，

又被教授看到了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

因為我情緒崩潰後，老教授看我的眼神也比較柔和多，

像個慈藹老爺爺(當時63歲)，

但我還是很害怕.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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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台灣超過10年了，我自己也當起了鋼琴老師，

在這10年間的教學，我也做了很多調整，

也終於想通教授當年對我講的那些話。

其實我想念我的老教授，現在的他已經退休了，

據說是開始在樂團指揮，還有作畫~

但我終究知道，

我心中那個對完美音樂講究的老教授，

還是每天堅持晨跑+練琴三小時......

持續著......

持續著....